发布时间: 2024-02-02 23:39:31
中国的整木网的去年一个报道的标题是： 法国当局不顾禁令允许，向中国出口“非法”木材。报道声称上述说法的来源于法国Disclose网站记者的调查，法广因此电话采访了Disclose网站有关法国向中国走私木材的调查记者Alexander Abdelilah 亚历山大- 阿布德利拉，请他评论中国整木网的上述说法是否符合事实，并且仔细介绍一下他的调查经过及其结论。
法国是世界上第三大橡木生产国，法国的橡木不仅质地坚硬，纹理优美，是建筑，室内装饰以及高级家具的最佳选择，而且还是制作葡萄酒酒桶的传统木材，对酿酒专家来说，用法国橡木桶酿制的葡萄酒的味道与其他国家的橡木桶的味道截然不同。
几年前俄罗斯政府出台禁止原木出口政策以来，法国对中国的原木出口随之大幅度上升，法国从2018年起就成为中国的第二大橡木木材供应商，去年2023年，法国对中国的橡木出口增加了93%。
不过与此同时，法国木材加工行业多次向法国政府发出呼吁，呼吁遏制法国的原木出口，法国全国木材联合会（FNB）发动请愿书，担心其下属的一些木材加工企业将无法再采购法国橡木。而多年来法国的森林完全有能力为法国全国的木材加工企业提供原材料，但是，随着中国的需求的大幅度增加，在中国木材商的高价诱惑下，越来越多的法国木材生产商将出口目标转向中国。为了保护法国的木材加工行业，法国的森林管理局（Office National des Forêts ）因此在2015年推出了一条限制出口原木的禁令，禁止木材开发商向欧洲以外的国家出口未加工的法国公共森林的树木。当然该禁令仅仅涉及公共森林的木材，并不涉及私人拥有的森林。不过，禁令出台之后，木材行业就传出了许多传闻，一些来自亚洲，主要来自中国的中间商通过虚设的皮包公司，通过各种途径将法国森林的原木出口到中国，或者将原木通过欧洲其他国家再运往中国，或者是在木材的来源上作假，再直接从法国运往中国。
为了彻底调查法国木材行业是否确实存在非法出口现象，法国的调查新闻网站Disclose 网站的记者一年前以木材商人的身份打入木材贸易行业，披露了法国原木走私行业的多种渠道，曾经引发法国舆论哗然。
有意思的是，中国的木材行业看来也注意到了法国调查记者的报道，但是，中国的整木网的相关报道的标题却是： 法国当局不顾禁令允许，向中国出口“非法”木材，将中国商人非法进口法国原木的责任完全归咎了代表法国政府的法国森林管理局，并且声称上述说法的来源来自Disclose调查记者的报道，法广因此电话采访了Disclose网站有关法国向中国走私木材的调查记者Alexander Abdelilah 亚历山大- 阿布德利拉，请他仔细介绍一下他之所以展开上述调查的原因以及整个的调查结果。
法广： Alexander Abdelilah 先生，您好，非常感谢您接受法广的专访，首先您能否就中国木材行业网站的一个报道做一个评论，这篇报道引述了去年您和您的同时发表的一篇有关法国橡木被非法出口到中国的报道，说法国当局不顾禁令允许，向中国出口“非法”木材。报道只字未提中国的木材进口商通过迂回曲折的手法规避法国的出口禁令，而是认为法国政府的代表，管理公共森林的法国林业管理局逾越法国以及欧盟的法规。中国整木网的说法同您的调查结果相符合吗？
Alexander Abdelilah ：中国整木网的这篇报道很明显 是弯曲了我们的报道的内容，法国林业管理局并不是中国进口商的同谋，他们并没有帮助商人非法走私，至少，我们在调查中并没有发现。法国林业管理局的问题是他们的工作人员太少，无法监督所有的木材出口。
法广：接下来想请您从头至尾介绍一下你们的调查，首先为何从事这样的调查？
Alexander Abdelilah ：我和我的同事Robert Smith 之所以要做这个调查，是因为我们对木材行业特别感兴趣，在我们同木材行业的开发商以及森林管理局的人交流的时候，经常听到他们谈到中国的议题，有许多传闻，比如说，某个人如何隐瞒了他们的木材的来源向中国出口，另外还有人如何隐瞒了产品的出口地点，等等，其实，法国媒体也已经出现了相关议题的报道，这些报道都提到一些受到保护的法国橡木被非法出口到中国。我们因此希望能够彻底调查一下这些非法走私木材的行为是通过何种方式进行的？究竟有哪些人在操作？究竟对谁有利？我们想做一个深入的调查。
法广：那么，具体而言，您们是如何展开调查的？
Alexander Abdelilah ：有许多可说的，可以说，我们调查的方式是十分传统的，我联系了木材出口行业的业内人士，也联系了法国的木材出口商，出口中间商，以及进口商，我与同法国森林管理局的人进行了交流，详细了解了他们的出口禁令的运作方式，同时也了解了如何能够跳过他们的禁令，因为他们十分明确地表示，没有能力做任何监控。一旦把上述问题都梳理一遍之后，我便在脸书上开设了一个木材交易商的账号，我的身份是木材交易中间商，也就是我在法国购买木材之后再向外国抛售，之后，我联系了多个亚洲的木材进口商，我向他们明确地表示我手中的木材是受到法国保护的公营森林的木材，我想知道他们是否感兴趣收购原木。多个木材商人迅速和我取得了联系，并且提出了他们看来已经使用习惯了套路，有人向我提出以立陶宛公司的名义来收购我的木材，这样就可以绕过法国的禁令，因为原木出口是从立陶宛到中国，还有人建议将木材用集装箱运输到波斯尼亚，之后再运输到中国。他们中有许多都是一些皮包公司，但是也有一些是实体公司，比如说有一家设在马尔拿省的木材进口公司，这家公司是由中国人经营的。
法广：这家有公司门面的实体公司在你们的报道曝光之后没有受到政府方面的调查吗？
Alexander Abdelilah ：他们并没有受到来自法国官方的任何质疑，因为，原因很简单，要检查出口的而木材的来源是十分困难的，倘若法国出口商在木材的来源问题上撒谎，他人就无法分辨这些原木究竟是来自公共森林还是属于私人的森林，因为橡树无论它的来源如何，从外表上来看没有任何区别。所以，法国出口商只要说，这些原木来自私营的森林就可以通过，因为他们往往会收购不同来源的原木，所以，只需要在树木来源的数字上稍微造一点假，就足以通过。
法广： 中国媒体在报道法国原木大量出口中国时并未提到法国政府的相关禁令，只是强调法国的木材加工行业每况愈下，由于无力在法国本土加工，因此，法国的橡木才大量地出口国外，情况是这样吗？
Alexander Abdelilah ：许多人都提到这一点，法国的家具制作行业确实是持续衰落，许多木材加工厂都已经关闭，尽管法国政府试图保护本国的木材加工行业，但是，对业内人士来说，令他们感到绝望的是，如果他们要获得经济效益的话，就必须将原木出口到中国，在中国加工成地板或者别的用品时再返回法国，这样才可以在经济上有利可图，尽管他们也知道，从环保的角度来看，这确实是灾难性的。
法广：您的调查发表之后是否收到一些反馈？鉴于去年法国对中国的橡木出口增加了93%，法国政府并没有采取有效的应对措施，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
Alexander Abdelilah ：类似的非法走私活动之所以可能是由于法国政府多年来不断地减少森林管理人员的数量，管理人员负责监控的森林面积越来越大，导致他们根本无法做到有效的监控。而且，这一出口禁令的具体实施也确实十分困难 ，因为在木材出口上是很容易造假的，因为你可以十分容易地消除管理局在木头上所做地标记，同样，出口商也很容易在木材的类型上作假。最后，法国的海关也因为人手有限而无法监督出口物资，因为他们主要检查的是进口的物资。其原因也同样是因为缺乏人手。
法广：最后，您在调查过程中十分与一些来自中国的中间商有过直接的交流，对他们的印象如何？
Alexander Abdelilah ：我所接触到的从事木材走私的商人不仅仅来自中国，也有人来自台湾，甚至越南等其他亚洲国家，当然，他们中绝大多数来自中国。我和两个中间商有过直接的交往，一位来自中国大陆，一位来自台湾，他们有的直接向中国公司销售，也有人是通过在中国的中介再向别的公司出售。他们也担心他们的他们的工作会难以继续，担心中国公司会直接到法国来收购木材。还有一些来自越南的中间商，其实，说是来自越南，但也很难说，他们收购的木材的最终地点究竟是越南还是中国。这里确实还涉及许多别的亚洲国家，但是，提到最多的，还是中国。
值得指出的是，法广致函询问了法国国家林业管理局，到本台截稿为止，尚未受到管理局的回应。
非常感谢法国Disclose新闻网站调查记者Alexander Abdelilah 亚历山大- 阿布德利拉先生接受法广的专访。